“他把我推到了NPC面前。”
跟闺蜜出去喝酒,酒过三巡,她跟我聊起上周末跟男朋友玩密室逃脱的事。
他俩都是第一次玩密室逃脱,也没叫其他朋友,玩的是个恐怖级别五颗星的密室。
闺蜜跟我说,她和对方都不是胆大的人,稍微惊悚一点的电影,他俩平时都会规避掉。
这次去玩主要是好奇,再加上周末实在无聊。
开始一切都挺好的,密室里面很黑,最前面那段路有点窄,他俩错着肩膀走。
她男朋友一直牵着她的手,她能感觉到对方手心因紧张沁出的汗,有点黏滑。
要是往常她就一把甩开了,但当时心里还挺满足的。
特别害怕的时候,恋人的手掌就和自己紧贴,往前稍走快半步就能搂住恋人的手臂,是能产生巨大安全感的。
闺蜜暗暗在心底偷笑,觉得自己捡到宝了。
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之后。
走过窄窄的那条长廊,他俩看见一个得弯腰才能钻进去的洞。
他俩只能先松开牵着的手,一前一后钻过。
里面是一个密闭的空间,需要找线索和钥匙。
闺蜜在一个圆台上面摸索的时候,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。
站在台子旁边的守卫忽然动了,这个守卫是真人扮的,开始他俩都没注意到。
现在突然动了,又化着青面獠牙的妆。
几乎是下意识,闺蜜被他男朋友一把拽过来,推到了NPC面前,自己躲在了她身后。
她当时也懵了,就跟NPC直直地对视,没过几秒NPC开始按剧本写得那样动起来。
闺蜜反应过来,本来该害怕的,却一把抓住了NPC的武器,跟对方僵持住了。
“当时特别生气,情绪一上来,就半点都不害怕了。”
之后闺蜜冷着脸走完了密室,她男朋友一直没话找话想缓和气氛,但是闺蜜没给他台阶,就是不接话。
晚上到家,他俩吵了一架。
最初只是闺蜜单方面指责,后来男生也生气了,说当时那是正常的应激反应。
闺蜜问他:“如果当时对面是杀人犯呢?”
男生眉头紧蹙,避过问题,转而强调:“你不能这么比较。”
“这不是比较,这是等价代换。”闺蜜留下这句话,砰一声把卧室门带上了。
跟我讲完这件事,闺蜜说:“我俩加上认识,一共十一年。”
我以为她起了分手的念头,想劝劝。
没想到她自己说“还能分手不成?就因为这件‘小事’?”
最后的“小事”,她咬得特别重。
确实,因为这个分手显得有些矫情。
但闺蜜显然很难攀过这个坎,心里始终有个疙瘩。
她说过去这一周,他俩虽然和好了,但是相处得极其别扭,很明显彼此都没忘记在密室里发生的事,关于背叛和被背叛。
同床异梦,直到此刻她才有所体会。
她告诉我,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,如果当时她的反应快过她男朋友,她会不会也下意识做出把对方推上前线的动作?
“很有可能。”她总结说。
换位思考的结果看起来很公平,但是这只能是空想,因为这个“可能”没有发生。
所以这并不能安慰到她,她还是固执地钻着牛角尖,即使她一遍一遍用换位思考的结果劝慰自己。
更难受的是,她说,不光她会换位思考、会反思,对方其实也会。
而对方得出的结论多半和她一样——“她大概也会。”
随后自然而然便会开始怨恨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被原谅。
对闺蜜来说,这才是最可怕的,因为她无法证明,更无法把这个问题打碎了,一点点跟男朋友开诚布公地聊。
“我俩各怀鬼胎,找不到解决的出口。”
这件事发生之前,她从没想过也许某一天,和男朋友走在街上,遇到什么危机,对方很有可能背叛自己独自逃脱。
“十一年,这么长的时间,我不了解他,他恐怕也不了解我。”
我觉得她说得严重了,人在极端环境,求生的本能会死死踩住道德的底线,这是人的动物性。
而人之所以称为人,是脱离当时那个击溃人心的环境后,可以把“道德”这两个字重新装进心里。
但我也认可,重新装进来的道德曾经掉在地上沾了灰,要用很久很久甚至一辈子的重压和抱歉去打扫干净。
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,也劝慰不了,只能陪闺蜜一杯一杯地喝闷酒。
闺蜜当然不会分手,但她要用很长的时间去忘记,甚至需要小小地修改一下记忆,改变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因果条件,慢慢合理化对方的行为,才能解脱。
而之后他俩如果爆发争吵,这件事依旧很有可能被拎出来鞭尸。
跟闺蜜分别后,我回家跟男朋友聊起这件事。
我说,他俩这是在意料之外被试探了一次感情。
所以,爱情不止那么简单,还包含着人性和本能。
“意外被试探了,心里因此留下了疙瘩,也只能认命。”我跟男朋友说。
他回我:“你的意思是——所以你不会主动去试探感情?”
我说:“所以你也别试探我,我自认不是个太好的人。”
他笑着亲了亲我。
我们没再讨论这个问题。
“其实,你们早就分手了。”这是我想对闺蜜说却没说出口的话。
有些事情,对感情的杀伤力是很大的。
我们每个人都不完美,必然有一堆缺点和弱点,而爱情也因此从来就经不起试探。
有时候活得糊涂一点,反而更快乐。
爱情从来就不是黑白之类的纯色,它有些禁不住触碰的灰色地带。
不试探不是欺骗自己,而是尊重爱情的不完美。
就像承认自己也并不完满。
任何事,太热烈,便会自我焚毁,就像牛奶煮沸便会破坏掉营养成分。
感情,温和一点,不伤己也不伤人,最好不过了。